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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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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

“百裏溪你有沒有怎麽樣?”

花玥抱著懷裏孱弱的如同隨時都會破碎的琉璃一般的人類少年, 想要替他搽幹凈嘴角不斷湧出來的血漬,卻怎麽也擦不完。

“你為什麽要替我擋,我根本就死不了, 你為何要替我擋!”

“可是姐姐還是會疼啊, ”他虛弱地擡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 卻怎麽也擡不起來。

花玥一把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眼裏大顆大顆地淚湧出來, 掉在他沾了血跡的臉上。

她只覺得心口疼得無以覆加,那頭關了許久的獸終於沖破皮肉呼嘯而出。

鏡靈眼睜睜地看著花玥心口的那顆不死心外面包裹著的冰列成一道道的縫隙, 緊接著,碎成碎片。

無數的碎片迅速消散,那顆自她體內灼熱的心散發出來的光芒一瞬間點亮幽都城的天空。

裏面曾積攢了近萬年的情感, 叫花玥疼得發顫。

她看著懷裏不久前還說著“姐姐應當珍惜眼前”人的言笑晏晏,此刻面如死灰, 氣若游絲的美少年, 親親他的臉,泣不成聲,“等我帶你出去,我們就雙修, 這次我不飲酒,我什麽都聽你的。”

“好, ”他笑, “可姐姐不管我是誰,都會一直這麽喜歡我嗎?”

他不想要做這人間的少年了, 他想以自己的身份陪著她,再也不叫她受一點點的傷害。

花玥親親他的臉頰, 哭道:

“會,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百裏溪你別怕,我一定會治好你,你別害怕!”

她小心把懷裏的少年放在地上,變換出一把匕首,指向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不是可以救人嗎?

她挖出來給他便是。

百裏溪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楞了一下,正準備伸手阻止,就見她手裏的匕首“砰”一聲甩到一旁去。

鏡靈狂怒,“主人你是瘋了嗎!

你是要為他去死嗎!”

她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爬過來把匕首握在手中,擡手又要往心口處插。

鏡靈貼著她的胸口擋在匕首上,綠豆大小的眼睛裏大顆大顆滾著淚,“主人就算現在把心剖給他,你覺得離問能放過他!”

她一聽果然住了手,擡眸看向不遠處的離問,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懸空而立,祭出法器,恨意滔天。

“我要你償命!”

她說著口中念念有詞,時空鏡金光大作,無數的銘文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從前她與人打鬥,只要不是死敵,手下總是留了三分情,今日卻是拼盡修為一戰。

只見那張網很快地將整個冥王宮籠罩在內,宮裏凡是觸碰到那些金色的銘文,皆化為烏有。

離問大驚,她顯然是想毀了整個冥王宮!

只見懸空而立的紅衣少女白皙的臉龐沾滿血跡,眼裏逐漸被紅光填滿,儼然已經是入了魔。

果然,不死心一碎,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離問看著她心口那顆正火熱跳動的不死心,手持法器,朝著她的心口打去。

兩人皆是拼死一戰,下手毫無留情,宮內被波及者無數,除卻降霙所居的冥王宮,其餘宮殿大多成了黑色的廢墟,那些曾經用來點綴黑夜的曼珠沙華也化作廢墟裏的淤泥。

鏡靈眼看著因為不死心破碎,法力大不如前的主人被離問打得節節敗退,一時之間心急如焚,絲毫沒有註意到原本躺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少年消失地無影無蹤。

而幽都城內行走的鬼修們只見著冥王宮的上空光芒大作,雷聲鳴鳴,都大著膽子過來看熱鬧。

不死心為天地之靈凝結而成,那些靠著幽都城的鬼氣與靈石修煉的鬼修們聞到聞到花玥心口的那顆不死心的氣息,只覺得香甜撲鼻,竟是當場流起口水。

“好香啊,那是什麽味道,天哪我受不了了,我要吃!”

“就是,就是,我從未聞到過如此甜美的味道,吃上一口,即便是死了也甘願!”

“好像是不死心散發出的氣味,鬼修指南裏曾提到過。”

“什麽,竟然是不死心,吃了可瞬間提高萬年修為的不死心!”

“受不了,我要吃!”

“……”

鏡靈眼見著那些貪婪不要命的鬼修們果真朝著主人撲過去,瞬間化作一棟房子大小擋在主人面前。

那些像是被一堵透明的墻壁所阻的鬼修們竟然越聚越多,就連離問也為之側目。

可花玥一心只想要她的命,連眼皮子也沒擡一下。

就在鏡靈頂得有些吃力的時候,只見一玄衣鬥篷的高大男子突然出現在它面前,將那些不知死活的鬼修捏的粉碎。

活著的鬼修們路上露出見鬼的表情,指著他大叫:

“那不是打擂臺的魔頭晏無崖嗎?”

鏡靈這時也楞住,盯著他呆呆的沒有動彈。

他不是死了嗎?

怎麽會在這兒?

它看了一眼主人,她儼然是瘋魔狀態,看都沒朝他看一眼,一心只想殺了離問為百裏溪報仇。

男人不說話,冷冷瞥了一眼聚在一起足有百眾的鬼修,目光停留在也湊在裏面看熱鬧的金掌櫃與其身邊掛著兩條骷髏胳膊的胖臉鬼修身上。

金掌櫃暗道“不好”正準備跑,人已經被人提至半空,懸空而立。

男人掌心向上,赫然出現兩張雪白宣紙。

他冷冷道:

“去給我殺了他們。”

其餘鬼修們還沒搞明白什麽事兒,就見到萬鬼街賭坊的金掌櫃與其身邊的隨從哭著一張臉朝他們撲去。

離問這時回過頭來看著那一身玄衣,只露出眼睛的男子,越瞧越覺得他那對眼眸實在眼熟,下意識地去尋那個人類少年,果然見他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心中隱約有了某種猜測,正要說話,眼前的男人祭出一把蓮花縷空的玄鐵劍朝她刺來。

離問一個閃身躲開,又看看眼前已經儼然已經入魔,眼裏只剩下殺意與痛苦的紅衣少女,化作原形,伸出利爪朝她的心口撲去。

“找死!”

他手持長劍,飛身擋在花玥面前,朝著離問額頭上的角刺去。

麒麟全身堅硬如鐵,任何法器都不能輕易刺透它的鱗甲,唯有額頭的角是麒麟的軟肋。

角雖然是軟肋,可知道的人甚少,且能夠傷到她的放眼六界又有幾個!

離問原沒有把眼前的男子放在眼裏,誰知他的劍氣擦著她的腦袋而過,她頓時只覺得角劇痛無比,後退數十丈,化作人形,惡狠狠地看著他,捂著血流不止地地方,“你到底是誰!”

他不說話,持劍朝她刺去。

離問手中的赤色長鞭纏著他的劍身,想要毀了他的劍,誰知反被他的劍頃刻間砍成碎片。

不多時的功夫,離問被他打得毫無反手之力,身上被他捅了好幾個窟窿來。

離問自化形以來,受哥哥庇佑,從來都只有她欺負旁人的份兒,沒想到今日卻被人當著幽都城一眾的鬼修的面被人打成這樣,怒不可遏,化作一座足有一座宮殿大小的麒麟,朝 男人噴起火來。

誰知那人不慌不忙地閃開,反倒是整座冥王宮被她毀了大半,被波及到的鬼修被她噴出的麒麟火燒得發出會鬼哭狼嚎的聲音。

一旁的花玥手持時空鏡,直直朝著她頭上的角狠狠打去。

*離問來不及閃躲,被她重重一擊,化作人形倒在地上捂著鮮血淋漓的頭哀嚎不止。

花玥乘勝追擊,眼見著離問就要被她手中的時空鏡穿胸而過,突然一抹玄色的身影擋在離問面前,反手朝花玥擊了一掌,將她震出一丈開外。

離問哭道:

“阿勉,你來救我了!”

姜勉還未開口,花玥祭出時空鏡再次朝離問打去。

他一把抱住離問,硬生生挨了一下,嘔出一口血來。

這時上空突然轟雷陣陣,瞬間點亮漆黑的夜空,無數道湛藍雷火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天際,劈頭蓋臉朝著花玥的面門打去,她卻恍若未覺,一心只想要殺了離問替百裏溪報仇雪恨。

眼見著她就要被雷火劈中,玄衣男人一把抱住她跳出一丈多遠,這才免於了雷火之痛。

殺急了眼的花玥就像是才看見他似的,終於擡眸看他一眼,才對上他的眼睛,頓時楞住。

她伸手摸摸他的眼睛,血紅的眼眶滾出兩道血淚來。

“百裏溪……”

她把頭埋進他懷裏,摟著他的脖子慟哭,“都是我沒保護好你,都怪我不好!”

男人眼睛驀地紅了,摸摸她的頭。

這時天上數十道雷火一並落下,勢不可擋地朝她劈來。

玄衣男子又抱著痛哭不止的花玥迅速躍出十餘丈遠。

那些雷火在地上辟出一個巨大的坑,一旁正在混亂廝殺的鬼修被炸得肢體橫飛,屍塊滿地,散發出惡臭。

被姜勉護在身後的離問大驚,“她居然在渡天刑雷劫!”

她話音剛落,又有數百道湛藍雷火電閃雷鳴之際,又朝著花玥劈去,氣勢洶洶,大有毀天滅地之勢。

花玥一把推開抱著自己的男人,騰空而起,祭出時空鏡,試圖擋住這雷霆之怒。

這時只見一條數十丈長的巨龍呼嘯著沖入雲霄,沖那雷劫方位噴出赤色火焰。

那赤色火焰與湛藍雷火交織在一起,一時之間難舍難分。

“他竟然敢與天道為敵!”

離問抹幹凈嘴角的血漬,盯著那條將天攪得風雲巨變的巨龍,喃喃道:

“原來竟是如此。

真是荒唐!

實在是荒唐!”

姜勉不解,“他是誰?”

離問道:

“你知道昊天神尊的本體是什麽嗎?”

“五爪金龍。”

他說完自己先驚住,隨即擡眸看向盤踞在雷鳴陣陣,電光閃閃的夜空的黑色巨龍,驚訝,“你是說這條龍?”

離問看著被湮滅在雷火裏的紅衣少女,想起哥哥從前與她講過的關於昊天神尊的故事,一臉唏噓:

“她一心想要殺魔神,卻不知曉,魔神本就是昊天神尊心中滋生出來的心魔所化。”

昊天神尊費勁心思給她畫好了這條通天的路,而她一心為他向這條通天封神的路,想要覆活昊天神尊。

只可惜,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她的神永遠不會再醒了。

更叫人驚訝的是,她連命都肯舍棄的少年,就是心心念念要殺的魔神當真是一個既可憐又可愛的女子,難怪無愛無欲的神明因為她而滋生心魔。

可悲可嘆!

姜勉再次看向那揚天長嘯,似要與天道爭出長短的黑色巨龍,只見他額間隱隱泛出一抹金光。

眨眼的功夫,那巨龍已經將一千九百九十八道雷劫吞入腹中,周身已經遍體鱗傷,皮開肉綻。

雷劫驟停,烏雲翻滾,他在烏雲裏翻滾片刻,以為那雷劫就此作罷,化作人身,朝著不遠處正怔怔望著自己,眼神已經恢覆清明的紅衣少女走去。

她說了,無論他是誰,她都會一直一直喜歡他。

這次他要告訴她自己是誰。

眼見著他就要走到她面前,誰知被一道看不見的結界阻隔,緊接著,只聽天地之間一聲巨響,一團足以回天滅地的湛藍雷火自烏雲裏奔騰呼嘯著朝著不遠處的紅衣女子劈去。

瞬息之間,她被熊熊業火吞噬。

在場所有的人楞在原地,只見那男子大叫一聲拼了命的撲向那團還在不斷燃燒的湛藍火焰。

可他才靠近,一股巨大的能力將他彈開。

他不死心的化為龍形再次撲上去,依舊再次被彈開。

如此反覆數十次,眾人見到那條敢與天道爭長短的巨龍最終奄奄一息的躺在湛藍的業火前。

雷聲消散,幽都城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寧靜。

他轉過臉看著那團像是與這個世界隔開的火焰,盈滿眼框的淚大顆大顆的順著眼角滾落在幽都城冷硬的地面上。

她那麽怕火,一定很疼。

從今往後一萬年,再也不會有一個長相冷艷,實則憨傻的紅衣少女歷盡千辛萬苦走到他面前,說:

“我是來殺你的。”

那他一個人孤獨的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疼。

很疼。

要疼死了。

花玥在疼痛中清醒,只覺得火燒骨髓的疼痛遍布四肢百骸,似有人拿著一把尖刀在她骨縫裏捶打。

她以為自己被雷劈死了。

迷迷糊糊,她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哭。

聲音聞之悲痛,就連她眼裏也不自覺地淌出淚來。

她坐起身想要尋一尋那哭聲的來源,好哄哄他,叫他不要那麽傷心,誰知一睜開眼睛,看見面前有一道門。

她緩緩走過去,越往前走,疼痛之感越輕,行至門口時,疼痛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像是在洗滌骨髓的溫和的汩汩細流。

她站在門口望向門裏的世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無盡的虛空世界。

她在無盡的虛空裏看見了一片雪山。

雪山之巔盤坐著一個闔著眼眸的男子。

男子白衣墨發,神姿高策,周身冷若霜雪,纖長濃黑的眼睫上似沁了一層寒霜,唯有唇珠一點嫣紅之色,使得他多了一絲暖意。

是君父!

這是自君父殞身以後,她第一次這般清晰的看清楚君父的模樣。

“君父!”

花玥立刻飛身上前,跪坐在男人面前,淚流滿面。

他驀地睜開眼。

那是一對幹凈地仿佛能夠凈化被妖魔屠戮的骯臟世道的眼眸,裏面飽含著對世間萬物的悲憫。

“玥兒終於走到這裏了,”他聲音似摻了雪一般清冽卻又低沈好聽,“君父等玥兒已經等了很久了。”

“等我”花玥仰頭看著他,不解,“君父知道我會來?”

“當然。

我知道我的玥兒一定會走到這裏來。”

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一臉寵溺,“君父知道這條路很難,很辛苦,很孤獨,可從古至今,想要走到這裏來,皆是要經歷千錘百煉的痛苦。”

“什麽路?”

“一條通天之路。”

世間萬物稱之為封神之路。

“玥兒不懂。”

花玥不明白她本就是來自神界,為何還要走上通天之路。

“玥兒以後會懂的。”

他伸手抹去她掛在眼角的一滴淚,攤開手在她面前,只見那滴淚瞬間化作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色蓮花。

他把那朵蓮花沒入到她的心口,只見原本熾熱跳動的不死心瞬間被冰封起來。

花玥眼裏的淚水瞬間化為烏有,重新變得澄清明亮。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不再疼痛的心口,趴在他膝上,“君父,玥兒害怕。”

“別怕,”他重新闔上眼眸,“君父會在那條路的盡頭等著玥兒。

時間到了,玥兒該走了。”

她有些不舍,卻還是聽話地點點頭,俯身上前輕輕蹭蹭他的額頭。

“君父一定要等我!”

她說完轉身離去。

眼前著她正要跨出那道門,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

他周身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蠱惑似的語言在她耳邊想起。

他道:

“出了這道門,姐姐千萬不能忘了我,知道嗎?

否則,我會懲罰姐姐。”

花玥想要看看他是誰,卻怎麽也回不了頭。

“你是誰”“我叫百裏溪,”他的語氣突然委屈起來,“姐姐要永遠記得這個名字。

要不然,我會哭的。”

他話音剛落,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花玥回頭,只見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瞧不見。

她擡眸看著面前的虛空,猶豫著向前跨了一步。

緊接著,她聽見鏡靈的聲音。

“主人,你還活著,嗚嗚嗚,太好了!”

她重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面前的虛空成了一片被赤焰填滿的世界。

*原本在場的人都以為花玥死於萬鈞雷霆之下,只見還在熊熊燃燒的湛藍業火裏驟然間紅光大勝,一個身影高挑纖瘦的女子披著濃濃烈焰向他們走來。

她紅衣勝楓,烏發如雲,周身縈繞的火光點亮了幽都城永恒的夜。

那是屬於神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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